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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 娘（下）
文/梦里花开
很多天后，我仍然没法从嫂子去世的悲切、内疚中走出来。
最后一次看望嫂子，是在嫂子去世之前的几天。
走进嫂子的房间，坐了将近7个月的那张沙发上没看到嫂子的身影，只见嫂子蜷缩在床边，一只手却搭在床边架着的一个拉手上，那已经溃烂的双脚就蜷缩地床沿边一个凳子上。
我疑惑地看着哥哥：“姐现在竟然能躺一会？”
“她现在已经坐不住了。”从哥哥的声音里已经听不到一丝丝忧伤抑或凄凉，那没有任何情感的声音让我的心不自觉地跟着收缩起来。
哥哥说在这之前将近一个多月的日子，嫂子已是常常处于一种半清醒半昏迷状态，她再也坐不住了，只能就这样在床上侧身眯几分钟后，又让哥哥拉起来坐几分钟，一复一日，哥哥和她一起机械地重复着这艰难、痛苦的每分每秒。实际上，几个月前，嫂子就大小便失禁了，哥哥除了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之外，还有诸多的家庭琐事得做。由于肿瘤的压迫，自从去年腊月到她去世时的八个月里，嫂子一直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她没法躺下，不但如此，甚至连靠在沙发上也没法呼吸。就这样，嫂子和哥哥一起用爱又一次创造了医学上的奇迹。八个月，240多天，6000多个小时，痛苦、孤独艰难地以一张沙发支撑着那微弱单薄的一直游离在生命线上的身躯，怎样的精神力量，多少的留恋，才让嫂子支撑下去？！
我在她耳边轻声地唤了几声，也许是久违了的陌生，嫂子仿佛没听到我的叫唤，一阵内疚、一丝凄凉、一股忧伤和绝望漫过我脆弱而敏感的心脏--------咫尺天涯！这字眼忽然顽固地窜升起来，如母亲走时一样的感觉。
“她现在连睁开眼睛也很吃力，耳朵也好象不灵了，你过来坐会吧，我来叫她。”哥哥许是从我的表情中读到了些许伤感，他在我身后这样地说着。
转过头来，身后哥哥头顶上的那一片花白瞬间刺痛了我的眼睛，一漫凄凉漾在哥哥46岁的额头上，46岁的额头真的不应该承载这片花白与苍凉！没敢再多注视哥哥一眼，再一次扭过头来面对嫂子，已经感觉到自己手背上有温热的潮湿，可我知道此时的嫂子是没有精神理会我这短暂的伤感，也不会如当初母亲走时那样为我擦拭……
为了不让自己的忧伤继续蔓延，我转身假装口渴急急地端起茶杯。
在哥哥的轻唤声中，嫂子吃力睁开了她那混浊而又完全没有焦距的眼睛，似乎努力在房间里寻求着一个集中点，最后终于定定地转移到我的脸上，那青紫的有些浮肿的嘴角，艰难地浮上了一丝笑容，我急急地迎上去拉住她唯一没有浮肿的双手，我感觉到了一丝力量，尽管很微弱微弱。
“没吃饭吧，让你哥作饭给你吃……你…不要到…我身…边来…，难…闻死了…吧…？”断断续续的嗫嚅已经让嫂子的脸色更加乌紫。
“她不会嫌你脏的，嫌你脏就不会回来看你了，别胡思乱想，闭上眼再睡一会。她说她今天回来陪你的，养足精神，一会和她好好唠叨啊？！”哥哥看着嫂子乌紫的嘴唇，象哄小孩一样拍拍嫂子的手说。
“她不会嫌你脏……她不嫌你脏…脏…脏… ”哥哥这几个字，每一个字，每一个字啊，全都戳在我心里，眼前又一次想起那次看到嫂子溃烂的双脚时在她面前没能掩盖住恶心，尴尬地的呕吐时狼狈，还有嫂子看到后难堪而不安的眼神。
内疚、自责，我的心不由一阵痉挛……
我为自己曾经的粗心大意难过，我没法从那份内疚地走出来，大脑短暂的缺氧，我几乎没站住脚，此时我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嫂子用那双蒙着一层灰的一样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想从我的面部寻找到她想要的答案，可我瞬间好象失却语言。忽然感觉到哥哥拽了我袖子一把，我才条件反射一样的喊了出来：“你不脏，我不怕！”听到这话,嫂子的嘴角还是抽搐似地舒展了一下，可此时，我分明看到了嫂子眼角的那一片晶莹……
“对不起，嫂子，那次的不小心，只是自己的粗心，我不能也不会嫌弃你的，嫂子，你知道吗？嫂子？娘？姐？多少日子，我早已模糊了这些称谓！”紧紧地握着嫂子的手，我在心里对嫂子这样说，我没说出口，我不愿也不喜欢这样的表白，我只想通过手把把我内心的这份感觉传递给她。
我以为有了哥哥的精心照料，我以为有了侄子侄女们的懂事孝顺，我以为有了我们兄弟姐妹们对她的那份眷恋，可以延缓44岁嫂子跟随妈妈的脚步，可是……
八月份的最后那天，嫂子睁着她永远也没法闭上的双眼还是走了。一夜之间，一直炎热的九月仿佛也因为嫂子的离开一下子萧瑟了下来，我努力地把自己包裹得更厚实一些，希望能抵挡一丝丝寒意，可是，一切徒劳。
很多天以来，除了上班，我每天过着几近封闭的生活，我不想多说一句话，梦里梦外，全是嫂子那不安的眼神与眼角那一汪泪花以及哥哥那混合着忧伤与孤独的眼神的交织。在这样的恍惚中，偶尔也会有心痛的时候，这时发现，心痛的感觉真好！至少说明了我还存在。我也想尽情地流一回泪，可我发现，我的泪腺好象堵塞了起来。看到压抑得几近窒息的我，老公一次次地要带我出去走走，可我不想，我心里明白，我只有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才能更切、更深、更真、更细地慢慢体味嫂子曾经给予过我的所有的快乐！也只有这样才让我这颗也许已经麻木不仁的心能苏醒一些！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0-20 9:44:0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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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20 17:3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