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春江水 于 2015-1-11 10:24 编辑
铜 匠
(五)
过了一个多月,铜匠才来第二趟,上午到的,灯草从堂轩过,笑着点了点头,认真看了他一眼,觉得比上次好像瘦了点,也黑了点。铜匠正忙着,嘴里和她说:大妹子,有么东西要修补,赶快送来啊!灯草左想右想,想起了公公在世时煨菜的耳朵锅子,把这个破耳朵锅子从屋旮旯里翻出来,递到了铜匠手上,铜匠盯着灯草,觉得她比之前更漂亮,打趣地说:想借你耳朵锅,煨煨软猪肠。灯草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瞪着他说:“么要卦话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了一句“上次的谜语我猜出来了”,转身就走了。 半下午的时候,上次不好意思偷偷挑着货郎担、起早离开王家大屋的灯草姐夫,不做声不做气地来了,把担子放在堂轩的前面,时不时摇几下拨郎鼓,等着老屋的人来换小货。灯草讨厌他,但还得顾大面子,跑到堂轩,不冷不热地说:姐夫来扎?转向铜匠:铜匠师傅,晚上你陪我姐夫喝两盅扎。铜匠心里巴不得和灯草亲近点,嘴里却淡淡地说“客气、客气。”灯草姐夫不敢再放肆,嘴里低声说“费力、费力。” 团头回来,灯草把菜端到桌子上,赶紧叫团头去喊姐夫和铜匠,团头跨出门,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吼了起来:“姐夫,铜匠,吃饭了——”声音沿着大弄传往堂轩。 吃饭的地方,叫私设,虽不讲究坐席,但得稍微分一下。灯草的姐夫把铜匠往上席支,铜匠将灯草的姐夫往上席拉,团头发话了:扯么卵扎,铜匠是外地人,坐上头。就这样,三个男人各霸一方,灯草和灯心坐一方。团头拎起锡壶,往酒盅里筛酒,灯草夹菜哄着灯心吃饭。三杯下肚,男人的卦话就出来了。 “团头,真有福哦,”铜匠开了腔。 “嗯,那还肖说。” “我妹,齐整,得人疼。” “嘿嘿,得人疼。”团头嘴里包着菜,像夹着烧萝卜。 “都说姨妹好看,姐夫一半。”铜匠调笑说。 “么乱港啊!”灯草的姐夫瞟了一眼灯草。 “肥水不落外人田。”铜匠咪了一口酒。 “呵呵——”灯草姐夫不好意思的淡笑。 “哈乱扯,一个娘老子养的,有么两样?”团头骂。 “饭塞不住嘴!”灯草生气了。 三个男人赶紧喝酒、吃菜,几个人无话找话,说起了坐席,私设里,好不热闹。 在私设吃饭坐席,是不太讲究,大差不差就行,可做正事上了堂轩,那一丝一毫都不能差,得论事由、论血缘,论辈分、论年龄,论亲疏、论远近,论主次、论先后,稍有疏忽,该坐席没有坐到的,有的骂骂咧咧,有的甚至会翘着跑。 “八仙桌,几块木板拼成,有缝,看缝的横直,是坐席的诀窍。”灯草的姐夫看得多,说的途途是道。天塘内,正席的时候,桌子都是横端,桌子的缝,和香案是平行的,每桌坐9人。靠堂屋的香案,是上席,靠两边,是疏席。开一桌的话,上席靠东头的就是首席,靠西头的是二席,一般摆的是两把椅子,桌子两侧,靠东头上手是三席,靠西头上手是四席,靠东头下手是五席,靠西头下手是六席,一般摆的是长板凳,桌子下方屁股对着大门的是下环头,也是长板凳,下环头一般坐3个人,一个人接菜、一个人盅酒、一个人散烟,分工明确。如果并排开两桌,香案前摆4把椅子,其他的摆长板凳,分上四席和东角西角,东边一桌靠中间的为一席,西边一桌靠中间的为二席,东边一桌靠东头的为三席,西边一桌靠西头的为四席,靠墙两侧,东边上手为东角,西边上手为西角,中间是井,没有席,下边是下环头。不论是开四桌、六桌、八桌,背靠香案的最尊贵,背靠墙的两侧算贵宾,固定的,其他的,都不设席了,有点变化的是排在下面的其他桌子,下环头设在了中间井里,不是屁股对大门了。天塘外,不一样,桌子是直端,桌子缝对着香案,一桌归一桌,一桌坐10人,和其他桌子不掺绞,要简单得多。每桌两侧为席,靠东边的为主席,主要是坐新亲、贵宾,靠西边的为陪席,主要是坐老亲、老友,东边上手为一席,西边上手为二席,东边下手为三席,西边下手为四席,每桌的上边,叫上环,一般坐年纪大的人,坐3个,每桌的下边,是下环头,也坐3人,一样是接菜、盅酒、散烟,屁股永远对着大门。 铜匠是山外人,认真地听着,想学学门道,团头他不管许多,只顾陪酒,“见了酒,不要命了?”灯草把锡酒壶抢了过去,盛了些饭给他们。三个男人喝了酒,神态各异,团头噗哧噗哧大口吃着饭,不顾其他,灯草的姐夫心在灯草那里,耙口饭瞅一眼灯草,眼睛泛绿光,铜匠心里闷得慌,装着低头吃饭,但耳朵一直竖着,把灯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记在心杪上,灯心懒洋洋地趴在灯草的大腿上,吵着要睡了。 “么会把耳朵锅补好哦?” “尽早,尽早。”铜匠头连点了几下。 “端人碗,受人管。”灯草姐夫接鸡哈耙。 灯草听见他的话,就不自在,已到戌时,赶紧催大家睡觉。这么迟,堂轩已经没有小尒在那里等了,铜匠酒足饭饱,回到堂轩,烧点水洗洗睡下了,等灯草收拾好,灯草说姐夫在后面怕,支配团头陪姐夫睡,她牵着灯心进了自己的房,“吱呀”一声,门关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