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风是尖刻的,刮在身上,冷在心里;太阳也躲进乌云,不肯露一丝丝温暖。今天,我的心情一如苍天的心情一样沉重、冷峻与凄怆。
我站在老家一个名叫屋后山的脊上,任寒风刮着衣角,一丝不苟地守在刚刚挖好的并用芝麻杆子和稻草禾子烧热的炕边,如同小时靠着门框望着母亲从菜园归来那样虔诚。
这个炕是母亲的,是母亲的安息地。
母亲归宿地在家的屋后,离老屋不足百米。母亲离不开她深爱的家,最终都守在家的旁边。
老屋背倚一条山脉,山脉连着大别山。屋前百米,一条小河自东向西绕屋而流,给老屋增添了许多生机,也将给母亲排遣些许寂寞;放眼望去,前面环拥着不尽的青山;山的连绵、山的起伏,在远远近近的红檐绿瓦和拢拢梯田的点缀下,越发显得苍茫浩淼。风起时,松涛声声,像天籁传来的轻歌;夜静时,流水潺潺,似大地轻吟的夜曲。母亲从青春靓丽的嫁来,到生老病死,从没离开过这里。她听惯了这里的风声和水声,用那弯驼的脊背,驮起了一身的轻歌漫曲;用愈老愈聋的双耳,诠释了一生辛劳的乐曲。老人家恋此终生,怎能舍弃得了此地?!
屋前一条小路,绕过山嘴,就与外面的世界相接。路的上面是山,一层一层;下面是田,一叠一叠。母亲的菜园就在山和田的中间靠山脚的地方。那是一块不过一亩的山地,母亲打理得很整齐规划,一块青菜,一拢黄瓜,一排辣椒,一角土豆……如母亲的笑颜四季常青。母亲早晚都在这里转悠着,要不就是浇水施肥,要不就是拔菜摘瓜,也间或着无事来看看。我们做儿女的身上流淌的维生素正是母亲从这里带回的,母亲同时带回的还有勤劳和质朴,还有那浓浓的绿色的母爱。那苍翠欲滴的母爱,老人家又能舍弃得了么?!
老屋是百年老屋。母亲走后七年多无人居住,现已坍塌过半。但母亲从新媳妇抬进来,到老奶奶抬出去,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沉淀在这里,如同堂屋前那尊厚重的石磨。锅灶的炊烟虽熏黑了母亲细白的双手,但厨房里餐餐飘出的母爱芳香不仅温暖了子女,也温馨了母亲自己;如豆的油灯虽昏花了母亲明亮的双眼,但一针一线里密密缝进了母亲的千万个叮咛和嘱咐,同时还缝订了母亲的殷切期望………老屋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深嵌着母亲慈祥的脚印,老屋每一个角落都环绕着母亲温馨的话音,老屋每一什家具都沉浸着母亲温暖的汗香………如今,屋虽坍塌,灵魂尚在,老人家能舍此吗?!
所以,母亲安卧在屋后的山脊上,一抬眼就能看到儿女们的亲情,看到乡邻们的和蔼;一抬眼就望到她精心打理的菜园,看到那红红的辣椒灯笼和那青翠欲滴的思想;一抬眼就望见远山重叠,知晓万木丛生的希望;一侧耳,就能听到老屋的低吟;一侧耳,就能听到松涛依旧;一侧耳,就能听到水流潺潺………
母亲安息于此,独自打量着这个世界,不是儿女们的选择,是老人家的自愿。老人家打心眼里要长期看着并祝福着屋前那条路上来来往往的亲人、乡邻和戚友;是要长期看着儿女们的思想还像不像堂屋前那尊石磨一样厚实;是要长期照看锅灶里的炉火是否还旺,菜园里的蔬菜是否要施肥浇水………母亲,融入了老屋,融入了菜园,融入了这个山村的这方水土,融入了大地!
寒风中,屋后山的山脊上,母亲的这些情结很快就与大地融为一体,耸起了一座思念,我们把它抷得圆圆的、尖尖的、厚实的,让它与青山同在,与日月同辉!
这座思念前,同时也竖起了儿女们的思念:巾帼英风同梓里,兴家贤德树人型。
公元2010年元月20日
农历己丑年腊月初六申时
(此文作于2010年元月30日)